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關鳩

發布時間: 2024-11-08 12:48:16

1. 詩經《關鳩》的句意

關關雎鳩,在河之洲①。窈窕淑女②,君子好逑③。(一章)參差荇菜④,左右流之⑤。窈窕淑女,寤寐求之。求之不得,寤寐思服⑥。悠哉悠哉⑦,輾轉反側。(二章) 參差荇菜,左右采之。窈窕淑女,琴瑟友之。參差荇菜,左右芼之⑧。窈窕淑女,鍾鼓樂之⑨。(三章) ①關關,毛傳:「和聲也:」雎鳩,魚鷹:牛運震曰:「只『關關』二字,分明寫出兩鳩來。先聲後地,有情。若作『河洲雎鳩,其鳴關關』,意味便短。」 ②毛傳:「窈窕,幽閑也。淑,善。」《九歌·山鬼》「子慕予兮善窈窕」,王逸註:「窈窕,好貌。」 ③君子,朱東潤曰:「據毛詩序,君子之作凡六篇,君子或以為大夫之美稱,或以為卿、大夫、士之總稱,或以為有盛德之稱,或以為婦人稱其丈夫之詞。」「就《詩》論《詩》,則君子二字,可以上賅天子、諸侯,下賅卿、大夫、士。」「盛德之說,則為引申之義,大夫之稱,自為妻舉其夫社會地位而言。」逑,毛傳:「匹也。」按好逑,猶言嘉耦。 ④荇,毛傳曰「接余」,其他異名尚有不少,李時珍雲「俗呼荇絲菜,池人謂之莕公須,淮人謂之靨子菜,江東謂之金蓮子」,等等。龍膽科,多年生草本,並根連水底,葉浮水上。自古供食用。陸璣曰:「其白莖以苦酒(按即醋)浸之,肥美可案酒。」近人陸文郁說:「河北安新近白洋淀一帶舊有鬻者,稱黃花兒菜,以莖及葉柄為小束,食時以水淘取其皮,醋油拌之,頗爽口。」 ⑤流,毛傳:「求也。」用《爾雅·釋言》文。朱熹曰:「順水之流而取之也。」 ⑥思,語助詞。服,毛傳:「思之也。」《莊子·田子方》「吾服女也甚忘」,郭象註:「『服』者,思存之謂也。」 ⑦朱熹曰:「悠,長也。」按悠哉悠哉,思念之深長也。 ⑧芼,毛傳:「擇也。」 ⑨鍾鼓,金奏也,是盛禮用樂。王國維曰:「金奏之樂,天子諸侯用鍾鼓;大夫士,鼓而已。」按此詩言「鍾鼓樂之」,乃作身分語。由兩周墓葬中樂器和禮器的組合情況來看,金石之樂的使用,的確等級分明,即便所謂「禮崩樂壞」的東周時期也不例外。中原地區虢、鄭、三晉和周的墓葬,已發掘兩千餘座,出土編鍾、編磬者,止限於個別葬制規格很高的墓,約占總數百分之一。從青銅樂鍾的製作要求來看,這也是必然——非「有力者」,實不能為。而這一切,與詩中所反映的社會風貌,恰相一致。 《關雎》是一首意思很單純的詩。大概它第一好在音樂,此有孔子的評論為證,《論語·泰伯》:「師摯之始,《關雎》之亂,洋洋乎盈耳哉。」亂,便是音樂結束時候的合奏。它第二好在意思。《關雎》不是實寫,而是虛擬。戴君恩說:「此詩只『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』便盡了,卻翻出未得時一段,寫個牢騷憂受的光景;又翻出已得時一段,寫個歡欣鼓舞的光景,無非描寫『君子好逑』一句耳。若認做實境,便是夢中說夢。」牛運震說:「輾轉反側,琴瑟鍾鼓,都是空中設想,空處傳情,解詩者以為實事,失之矣。」都是有得之見。《詩》寫男女之情,多用虛擬,即所謂「思之境」,如《漢廣》,如《月出》,如《澤陂》,等等,而《關雎》一篇最是恬靜溫和,而且有首有尾,尤其有一個完滿的結局,作為樂歌,它被派作「亂」之用,正是很合適的。 然而不論作為樂還是作為歌,它都不平衍,不單調。賀貽孫曰:「『求之不得,寤寐思服。悠哉悠哉,輾轉反側』,此四句乃詩中波瀾,無此四句,則不獨全詩平疊直敘無復曲折,抑且音節短促急弦緊調,何以被諸管弦乎。忽於『窈窕淑女』前後四疊之間插此四句,遂覺滿篇悠衍生動矣。」鄧翔曰:「得此一折,文勢便不平衍,下文『友之』『樂之』乃更沉至有味。『悠哉悠哉』,疊二字句以為句,『輾轉反側』,合四字句以為句,亦著意結構。文氣到此一住,樂調亦到此一歇拍,下章乃再接前腔。」雖然「歇拍」、「前腔」雲雲,是以後人意揣度古人,但這樣的推測並非沒有道理。依此說,則《關雎》自然不屬即口吟唱之作,而是經由一番思索安排的功夫「作」出來。其實也可以說,「詩三百」,莫不如是。 「關關雎鳩,在河之洲」,毛傳:「興也。」但如何是興呢,卻是一個太大的問題。若把古往今來關於「興」的論述統統編輯起來,恐怕是篇幅甚巨的一部大書,則何敢輕易來談。然而既讀《詩》,興的問題就沒辦法繞開,那麼只好敷衍幾句最平常的話。所謂「興」,可以說是引起話題吧,或者說是由景引起情。這景與情的碰合多半是詩人當下的感悟,它可以是即目,也不妨是浮想;前者是實景,後者則是心象。但它僅僅是引起話題,一旦進入話題,便可以放過一邊,因此「興」中並不含直接的比喻,若然,則即為「比」。至於景與情或曰物與心的關聯,即景物所以為感為悟者,當日於詩人雖是直接,但如旁人看則已是微妙,其實即在詩人自己,也未嘗不是轉瞬即逝難以捕捉;時過境遷,後人就更難找到確定的答案。何況《詩》的創作有前有後,創作在前者,有不少先已成了警句,其中自然包括帶著興義的句子,後作者現成拿過來,又融合了自己的一時之感,則同樣的興,依然可以有不同的含義。但也不妨以我們所能感知者來看。羅大經說:「杜少陵絕句雲:『遲日江山麗,春風花草香。泥融飛燕子,沙暖睡鴛鴦。』或謂此與兒童之屬對何以異,余曰不然。上二句見兩間莫非生意,下二句見萬物莫不適性。於此而涵泳之,體認之,豈不足以感發吾心之真樂乎。」我們何妨以此心來看《詩》之興。兩間莫非生意,萬物莫不適性,這是自然予人的最樸素也是最直接的感悟,因此它很可以成為看待人間事物的一個標准:或萬物如此,人事亦然,於是喜悅,如「桃之天天,灼灼其華」(《周南·桃夭》),如「呦呦鹿鳴,食野之蘋」(《小雅·鹿鳴》),如此詩之「關關雎鳩,在河之洲」;或萬物如此,人事不然,於是悲怨,如「雄雉於飛,泄泄其羽」(《邶風·雄雉》),如「習習谷風,以陰以雨」(《邶風·谷風》),如「毖彼泉水,亦流於淇」(《邶風·泉水》)。《詩》中以純粹的自然風物起倡的興,大抵不出此意。總之,興之特殊,即在於它於詩人是如此直接,而於他人則往往其意微渺,但我們若解得詩人原是把天地四時的瞬息變化,自然萬物的死生消長,都看作生命的見證,人生的比照,那麼興的意義便很明白。它雖然質朴,但其中又何嘗不有體認生命的深刻。 「鍾鼓樂之」,是身分語,而最可含英咀華的則是「琴瑟友之」一句。朱熹曰:「『友』者,親愛之意也。」輔廣申之曰:「以友為親愛之意者,蓋以兄友弟之友言也。」如此,《邶風·谷風》「宴爾新昏,如兄如弟」的形容正是這「友」字一個現成的註解。若將《鄭風·女曰雞鳴》《陳風·東門之池》等篇合看,便知「琴瑟友之」並不是泛泛說來,君子之「好逑」便不但真的是知「音」,且知情知趣,而且更是知心。春秋時代以歌詩為辭令,我們只認得當日外交之風雅,《關雎》寫出好婚姻之一般,這日常情感生活中實在的諧美和欣欣之生意,卻是那風雅最深厚的根源。那時候,《詩》不是裝飾,不是點綴,不是只為修補生活中的殘闕,而真正是「人生的日用品」(顧頡剛語),《關雎》便好像是人生與藝術合一的一個宣示,栩栩然翩翩然出現在文學史的黎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