❶ 「守夜人,一聲沉重的嘆息。」‖《燃燈者》
「不管天光打開,還是燭火掩映,清醒的靈魂總守候著,只要有人守候,就有破曉的可能。」——趙越勝,《燃燈者》。
作者丨謝丹儒
攝影丨先知遲塌侍書店
1.
初讀《燃燈者》,我盯著腰封的那一句話看了良久,著實震撼,著實費解,也著實新鮮:衫橘
「無聲者的聲音,自覺者的覺悟,主音外的雅歌。」
我不懂啊。
無聲者何以冒出來聲音?自覺者的覺悟,何必提及自覺者,只是談論覺悟有何不可?主音外的雅歌,就更甚了,雅歌何以不是主音?
難道是故弄玄虛?這明明是自相矛盾嘛。或者是為了博人眼球?可這些哪個又是人們真正關心的。難不成「腰封」就是「妖風」,若是如此,旁邊又何必多此一舉添上陳嘉映的解讀呢?
「越勝帶著那段異常的歷史出現在我們面前。那是個險惡的時代,唯因此,友情來得特別真,特別重;那是個貧苦的時代,倒彷彿因此,人不得不有點兒精神。越深心裡,這段歷史濃重得排解不開,唯在這種歷史感的簇擁下,他筆下的人物才那樣飽滿。」
如此一來,似乎更加矛盾了。
這以一貫以來的編輯的作風,或出版界的作風,顯然是不能夠的。他們的專業不允許他們這般捉弄,他們的情操不允許他們這般矛盾。難道是別有用心?那就更不應該了!
直到我將腰封翻過來,看到那段——
「燃燈者昭示出的乃是黑暗中的光亮,寒夜裡的暖意。這代知識人高邁的風骨、超拔的心性,已為現世所遺忘、權貴所鄙薄,卻在問道、求善者心中長存。」
深以為然的同時,這才恍然驚覺,恍然大悟。
再讀書中內容,讀《輔成先生》,讀《聊與梅花分夜永》,到《瀆神於缺席》、《若有人兮山之阿》、《驪歌清酒憶舊時》,若還不懂,那大概是因為缺少哲學相關的見識,又或是沒認真讀的緣故吧。
直到這時,若還不懂「腰封」的要義,那就真是白讀了。
2.
無聲者的聲音,這「聲音」是言行舉止呀,是以身教以言教,卻不是以膚淺的言談、喧鬧、詞語或大聲喧嚷,這是以心,以靈魂,以文,以思想,在發聲啊!
「古往今來,常有人在高台上向群眾大聲激昂地講經書,背條文,深刻玄妙。而我總愛低著頭,看看他們的心胸是否也有跳動?不幸,我常常是失望的,有些人的話每每不是從心坎里發出的,而是從喉管里發出的。」
自覺者的覺悟,何以自覺者,又何以稱之為「覺悟」呢?那是對自己清醒的認知啊,是「知己無知」,是知士者之困境:士「志於道」,士「從道不從君」。讀書人,知識分子,獨見思想,是「我的王國不碼吵在此世」,是獨立人格,是寂寞,是愛和美,是守衛和自由,是對信仰的堅守啊。
「貧乏的心靈覺不出貧瘠的語言,壅塞於途的閑言、高台之上的喧嘩,往往會被視作豐裕的明見。終於,輕肥的言語遮蔽起苦尋的真知,像波舒哀所言『我想給你們的肉體創造其精神,誰知你們連精神都充滿肉慾』。」
主音外的雅歌呢?這是多麼諷刺,多麼沉重,又是多麼高雅啊!
「趙越勝為燃燈者立傳,為思想找尋薪火相傳者,也為這個價值與情操全面失守的世界留下了一聲沉重的嘆息。」
言及此,欲泣還訴:這是怎樣的人呢?燃燈者,你燃燈,照亮他人,守夜者,你又何曾想過自己?
《朱安,一生欠安》中說:「先生一生,撰文不計其數,卻沒有一個字是關於我,何其悲涼,時間都在他人筆尖上,獨獨把我遺忘。」
不,我想說的是,盡管情形是類似的,然而這個「我」,意義卻大不相同。《朱安,一生欠安》說的是他人,而《燃燈者》是燃燒「自我」,犧牲自我,是無我,是為後人言說,這是何其偉大,何其高尚,又何其諷刺呢?於這樣的時代,這樣的宿命,讀書人、知識分子的宿命,這是何其寂寞呢?!
幸運的是,還有人在守候,而只要有人守候,就有破曉的可能!
3.
「我愛真理,但我更愛朋友」,越勝當年如是說。
「其實,愛人,才能愛真理,才有真理。」陳嘉映如是說。
那是怎樣一個險惡的時代呢?
「1966年年中爆發『文化大革命』使中國大陸陷入空前的災難,一代年輕人精神上的愚昧、狂熱、野蠻暴露無遺。」
「事實上,在上世紀七十年代,許許多多的年輕人因為思想探索遭到鎮壓,有的付出了生命的代價,有的賠付了青春年華,貽誤了終身前途。」
陳友魚如是說。
《燃燈者》,燃燈者在佛家是指片語可開悟人的覺者。販夫走卒,引車賣漿者皆可為燃燈者。
輔成先生,無疑就是這樣的燃燈者,而且是燃巨燭之人。然而,趙越勝又何嘗不是這樣的燃燈者呢?
「薪盡火傳,記憶文字所燃燭者,不正是『火傳』的儀式嗎?」
「是知燈者,破愚暗以明斯道。」
魯迅先生曾說:「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,我只覺得他們吵鬧。」
可是,「能夠代周先生剖白心跡,而將其理想和追求記錄、傳達於後人,令其薪火不絕者……」
就是這樣一個人——「率性,愛家人,重友情,勞作之餘,以音樂、詩歌為伴,說到讀書,依舊眉飛色舞,不改其樂……」
就是這樣一個人——他差不多與寫作絕緣。然而,他終究還是寫下了這些文字,這是,他心中的火焰從未熄滅呀!
梁治平如是說。
這一個個摯友,良師或益友,他們何嘗又不是「知燈者」呢?
「薪火相傳,這我原先也是知道的,有人也曾點亮過我心中的燭。然而我還有一問:那火種是怎麼得來的?讀越勝文,我終於是想明白了:人類這個物種自來有『盜火者』在。『盜火』並非普羅米修斯一次就完成了的行為,人世間每一次火的傳遞,都是一次傳遞雙方共同進行的『盜火』。不是嗎?越勝筆下的『燃燈者』輔成先生,連同越勝本人,其實也都是『盜火者』。」
你與我呢?那些為這個價值與情操全面失守的世界留下一聲沉重的嘆息的人們,那些還在執著於不計功利的精神追求,言說更高價值的存在的人們,我們是否也該嘆息,或守夜呢?
詩人朱贏吟詠道,「你點亮了等,我才開始恐懼黑暗。」
趙越勝接著說,「正因為體會到此一恐懼,我們才奮起爭取光亮。」
那麼,我們呢?
4.
他問道:「如果現實社會中人人撒謊,誠實就只是幻想嗎?」
燃燈者們恰恰在此,以自己的學識,修為,友誼和獻身精神,實踐著教人趨向善好的活動。在士林凋殘、斯文掃地的年代,他們高貴的人格便是那盞放在台燈上的燈,「照亮了一家人」。
因為他們,我們才不至陷入只見人群不見人物的空虛。
因為他們,我們才不至在黑暗的荒原上載歌載舞。
《馬太福音》中說:「人點燈,不放在斗底下,是放在燈台下,就照亮衣架的人。」
先生就是一盞放在燈台下的燈。
趙越勝何嘗不是?
那一名名摯友、讀書人、知識分子:陳嘉映、徐友漁、梁治平、張志揚、朱正琳、周國平,以及讀這些文字,在莞爾與凝重、歡悅與沉鬱之間,又被一次次地感動和啟悟的人們,他們,你們,我們,他們,又何嘗不是?
❷ 對話燃燈者張桂梅和朱永新,他們為什麼被稱之為燃燈者
其實在我們國家是有很多人都能夠讓自己去樂於奉獻的,而且他們也是無私奉獻的,他們能夠讓自己有個比較好的行為,而且他們也能夠讓自己的行為有一個比較好的影響,很多時候他們是能夠讓自己有一個更好的行為的,而且他們也是能夠讓和歲我們的社會生活的更好的。很多時候我們能夠讓自己有一個更好的行為,而且他們也能夠讓自己有一個更好的行為。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,有很多人都能夠讓自己有一個更好的作為,而且能夠讓自己為社會服務。
在我們的社會上,從來不缺乏這樣的人,他們能夠讓自己無私奉獻,而且他們也能夠讓自己有一個更好的行為,他們能夠對社會有一個更好的貢獻,並且他們也能夠樂於助人,他們能夠讓自己有一個更好的犧牲,而且他們也可能會讓自己為了讓他人一個更好的生活,而讓自己不能夠有一個更好的渣渣生活。其實他們都是值得我們去尊重的,並且他們也值得我們去敬佩,我們是能夠讓他們有一個更好的地位的。對話燃燈者張桂梅和朱永新,他們為什麼被稱之為燃燈者?我認為主要有三個原因:
一、他們能夠燃燒自己,照亮他人。
其實我們之所以稱他們為燃燈者,就是因為他們是能夠燃燒自己,然後去照亮他喚梁睜們的。很多時候他們能夠讓自己去犧牲很多的時間和精力,並且他們也可能會讓自己在日常生活中犧牲很多的東西,但是他們能夠讓自己去照亮他人,他們能夠讓自己有一個更好的行為。
以上就是我的看法,大家有什麼想法嗎?歡迎在評論區留言。
❸ 為什麼要叫燃燈者
張桂梅之所以被稱之為燃燈者是因為她迄今為止,張桂梅和她創辦的山區女子高滲岩中,已經把1600多名山區貧困女生送入大學。朱永新之所以被稱之為燃燈者裂凱是因為他是一名教育家,叢源御他提倡青少年心理健康,呼籲將生命教育作為國家課程建設。
❹ 軒窗覽書:燃燈者
《燃燈者》(增補版)趙越勝著,中國文史出版社出版,273頁,15萬字。
「我們每個人都應該深深感謝那些燃起火焰的人。我們受其所賜,就應向賜予者表述我們的深謝之情。」——史懷哲
是的,表述的作用至少有二:使燃燈者也感受精神回饋的溫暖,讓更多的人感知火焰、傳遞火焰。也正基於此,才有作者所謂私人情感筆記的出版,才有如我一樣的讀者深深被這文字打動並難以自禁地擾冊為之感喟。
這感喟來自於書寫者的真誠。
一個人,無論之於師長、愛人還是朋友,能持續記得相交往的細節並一一記錄回顧,足可見其為人行事之誠摯;更何況並不為對象所諱,在充分寫出對方特點的同時,也寫之中產生的異見及其原因。比如對周輔成先生,作者可以記得從初識到先生去世三十年多間的點滴往事,包括音容笑貌飲食思想精神的交流過程,還有對先生哲學美學理論觀點的闡釋,以及兩人對歷史事件的不同看法;比如對張志揚對唐克,作者說起期間的趣事如數家珍,包括對方的話語與交往時的神情,還有辯論內容與歌詞……若非一個有情義之人,如何真切記得往事?
感喟於文中所記之人的秉性。
周輔成先生「為國盡忠」「義之盡」、「為民族盡孝」「仁之至」,對待學問博觀約取、謹言慎思、求真據實,對待學生嚴寬有度、關愛尊重、鼓勵督促……讀完書的這部分重頭戲,一個偉岸純正又廣慈的師者形象如在眼前。又如張志揚與唐克,前者七年牢獄生活給他原本睿智多思的性格帶來的激烈多辯,後者聰明叛逆果敢性格帶著的浪盪江湖氣息,都叫人覺得可敬可愛。而通過兩封信描繪的顧聖嬰的故事,又清晰可見一個美麗的音樂天才如何難以突破性格的桎梏,在被時代所戕害時,只能選擇跟自己至親之人一起走向死亡之路的悲愴!
於是,更感喟於時代之於個人的威嚴,嚴酷時期人間友情的可貴!
利維坦的兇殘,在於壓制人性中的自由豁達善良,挑起人性之自私愚昧怯懦。那個時代的重壓下,言說是威權的蠻橫,是詞彙的空洞,它隱蔽或者索性就表現為暴力,而非思想的真誠,更遑論愛與美的表述與激發。個人在此時,更容易苦悶困惑沉淪或者甘為qiang權的附庸。風雨如晦,方見燭光之暖之亮。
作者自序中引述漢娜•阿倫特的話:「人性原本有它自然的生長。但在遭受迫害的強力下,受害者會彼此接近,使他們之間的距離完全消失。……如果這種關系能順利發展,它會培育出一種稀有的仁厚和至善。它是生命里的源泉……」恰可說明周國平所寫序言中「周輔成點燃了他對書和正義的愛,唐克點燃了他對音樂的愛」的情形,作者趙越勝也才成為如此深智博愛之人。
我又想,假使顧聖嬰除了教授她音樂專業知識技巧的老師,若還能有如周輔成一樣的給她人文與人道思想的老師,甚至有像唐克一樣放盪不羈的朋友,在她陷於父親被拘押的痛苦中時,在她徘徊於追求政治正確與藝術自由的迷茫時,是否會給她方向的引領、精神的鼓勵?是否可以幫她避開因受辱而走向死亡的命運?想到她坐牢20年的父親,出獄後得知妻子兒女在10年前已經自殺的畫面,就覺若身處荒漠,被茫茫大雪,人世之悲涼,何可勝道!
所幸,此書面世。
我得以看到並確答此信:寂寞者,亦有同行之侶;燃燈者,自暖亦暖人。
以下為摘錄。
一
周相題白鹿洞書院:
二李讀書看白鹿,書中得幾分,白鹿中得幾分;
三賢講道對青山,道外無一事,青山外無一事。
文會堂朱熹手書:
鹿豕與游,物我相忘之地;
峰泉交映,智仁獨得之天。
李夢陽詩:
登山眺四極,一坐日每夕。
行看夜來徑,苔上有鹿跡。
宗白華譯歌德詩《遊行者之夜歌》清李迅:
一切山峰上
是寂靜
一切樹杪中
感不到
些微的風
森林中眾鳥無音
等著罷 你不久
也將得著安寧
——《輔成先生》
二
彭皮尼驕傲地告訴凱撒,您可以給人民以公民權,卻不能給人民語詞。這堂堂正聲捍衛著精神和語言的尊嚴。
——自序
貧乏的心靈覺不出貧瘠的語言,壅塞於途的閑言、高台之上的喧嘩,往往會被視作豐裕的明見。終於,輕肥的言語遮蔽起苦尋的真知,像波舒哀所言「我想給你們的肉體創造精神,誰知你們連精神都充滿肉慾」。
—— 《自序》
後來年歲漸長,閱歷略豐,才明白那些真正投身思想事業的人,大半有犯難而上的勇氣,正如蘇格拉底寧死也要對弟子講完最後的思考。當海德格爾深悟到「思想之業是危險的」的時候,他絕想不到中國的運思者面臨的是雙重的危險:理念與人身。
——《輔成先生之二》
先生又說,一等的天才搞文學,把哲學也講透了,像莎士比亞、歌德、席勒。二等的天才直接搞哲學,像康德、黑格爾,年輕時也作詩,做不成只得回到概念里。三等的天才只寫小說了,像福樓拜。說罷大笑,又補充說,我這是談天才。而我們這些讀書人至多是人才而已。若不用功,就是蠢才。
——《輔成先生之三》
先生以為,蘇格拉底所使用的方法是所謂「精神接生術」,就是要人不是先思考哲學,而是先哲學地思考。前者是以哲學為對象,後者是以哲學為生活。以哲學為生活就要對社會中的問題取一種哲學的態度。這種態度就是知道自己是無知的。……若有人告你有一種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,那你先要懷疑宣揚者的道德,因為他在說一些他並未深思過的東西。
——《輔成先生之三》
先生又點撥道,《愚人頌》三大主旨:立身人道、宣揚寬容、批判專制。立身人道就是相信人性都是共同的,在共同人性之下,沖突都可以通過對話、妥協來解決,不像路德那種宗教極端分子,凡事非拼個死活。這就必須學會寬容。要爭取寬容的環境,就非反抗專制暴政不可,因為專制暴政是人性和寬容的死敵。愛拉斯謨借愚婦之口說,那些道貌岸然,反對別人感官享樂的人,只是為了自己「獨占快樂」,又痛斥那些不賢明的王者是「可怕的掃帚星」。還借愚婦之口大贊「無知」,說那些自以為是的極端分子,「本來自己是頭驢,卻以為自己是雄獅」。
文ge初起,我尚年幼,但也曾羨慕哥哥的同學們手提皮鞭,耀武揚威的樣子。由仇恨澆灌過的心田最適合生長致命的毒芹,只有自由與博愛的乳汁才能養育高貴的人格與優雅的心靈。
——《輔成先生之四》
先生說,權力、地位並不帶來善。權力只在弘揚和實現善時,才是有道德的。……那些大受崇拜之人正不知做了多少大惡,人們卻依舊閉著眼睛朝拜。這實在是揚惡抑善的人世大悲劇。先生援引《孟子》:「不仁而在高位,是播其惡與眾也。」
——《輔成先生之五》
當我把那個深綠色塑料皮的借書證放進口袋時,便覺山川日月一身藏了。
先生指出吳宓的理想是「向上迎接理想,迎接至真、至善、至美」。……先生總結說:「吳先生的不幸,在他個人,最後也只能把自己的浪漫主義化為他的道德理念學,把他的愛化為宗教精神,以安頓自己的生活。這是不幸的命運安排,但也是既悲且壯的安排,求仁得仁,有何怨尤!」
——《輔成先生之六》
先生笑了,說我們的老祖宗孔夫子就是「喪家犬」。又說讀書人不為世用並不可恥,倒是讀書人當了權勢的幫凶才不光彩。
——《輔成先生之七》
我讀中哲史,對朱子一直有好感,覺他論道明通,平易曉暢,絕非道學面孔。不過讀先生論戴東原的著作,卻見他力斥理學,極贊戴震所言「人死於法猶有憐者,死於理,其誰憐之」。
先生說其實務實人世與求純知的界限並不絕對,柏拉圖的學園也要教人做政治家,教人治國之道,還要當「哲學王」呢!顧憲成、高攀龍立東林書院,除了孔孟曾顏之外就是尊崇白鹿洞學規。他們本來就是要繼承朱子學脈的,對王陽明都有不滿,以為他的心學走偏了。從學理上講,他們的志向就是保持儒學正統。東林黨的主要人物,像楊漣、左光斗、黃尊素,都是信理學的大儒,一旦入世,就把自己的儒家信念、道德操守帶到行動中。和魏忠賢斗,是性命相拼啊。楊漣被錦衣衛折磨得體無完膚,最後是鐵釘貫腦而死。左光斗被拷打得幾無完形,也不低頭。真是天下讀書人的楷模。
……讀朱熹要讀點明史,特別是晚明史。晚明多次禁書院,但禁不住,這里就有朱子思想的力量在。先生叫我先讀謝國楨的《明清之際黨社運動考》,朱長祚的《玉鏡新譚》。說如果再有時間,黃宗羲的《明夷待訪錄》是要細讀的。黃宗羲是東林子弟,他父親黃尊素的死讓他思考了許多問題,多有真知灼見。
和先生分手時,他意味深長地說,在一九七六年之前,「談明史是很危險的」。
——《輔成先生之八》
在先生看來,莎翁在他的《暴風雨》中告誡我們:「凡是一個人,都與我們同樣,即使他犯了錯誤,只要有醒悟,我們都有義務來回報自己的充分寬容……他已從對自然的幻想與對人的過分要求轉變為對人類缺點的哀憐。」我以為這正是貝多芬在d小調奏鳴曲中所要宣示給人們的。先生自然是懂貝多芬的。智慧與仁慈的心靈在彼此呼應著。
先生以為,莎翁的人格來源,「第一他是平民,因此能對人的各方面的生活都體驗過,都了解。第二,他是真實的平民,故不為世俗的矯揉造作的生活所欺所蔽。雖為女王嘉許,雖結識貴族甚多,但毫不受其影響,能夠獨自超越。第三,他是自得的平民,故雖受苦,但不絕望,不激憤,依然冷靜」。
——《輔成先生之九》
依照班達的經典論述,真正的智者不會從統治者的角度討論政治。他們所支持和維護的真理與正義的標准,常常是在現世被視為無效、無益、無利可圖的。在班達所舉以為例的人物中,蘇格拉底、斯賓諾莎、伏爾泰、勒南都堪稱智者。薩義德的定義更簡潔明快,智者就是那些不被政府和權勢集團收編的人,他們言說那些常常被遺忘和拋棄的命題。
評判一個國家、政府好不好,就要看它是否把人當做目的。凡講基本人/權,講人性的政府,即使有點錯誤,也可以挽救,而凡是無視人/權,挑動人的仇恨,殘害人的精神活動的政府,即使它做了一兩件留名歷史的大事,也仍然是壞/政府。
——《輔成先生之十》
在先生看來,克魯泡特金的精神是歐洲文明的根本,即「愛人、自由和犧牲」。
——《輔成先生之十一》
他說:「人,如果不是語出自丹田,誰願老是聽你只是喉管發出的聲音,或者重復他人講過的廢話。」
「愛而不公正比沒有愛更可怕、可恨。」
先生怕我不明白,特地解釋說,大人物的小事情就是陞官、出國、撈錢、安置子女。小人物的大事情是生、老、病、死,看不起病,上不起學,住不起房,社會缺乏正義啊。……小人物的大事情辦不好,大人物的小事情也會出麻煩。
先生又講起國內學術腐敗問題,說已成痼疾,從前為士林不恥之事,而今竟成通則。士無廉恥,國無希望啊。
——《輔成先生之十二》
先生指出先秦儒家理想主義的光輝,自「定於一尊」,便暗淡無光。經董生之手,成為維護統治集團的護法之說。先生指出,董仲舒隱去了先秦儒家「從道不從君」、「以道事君,不可則止」的自由高蹈。以「大一統」和不可僭越的君臣之禮將社會各階層禁錮起來,鑄就一套僵死殘酷的統治之道。
儒家精義不彰,反淪為競進之術。
先生談及「儒分朝野」時說:「孔子與儒家未必相當,民間儒家與官方儒家未必相當。」
——《聊與梅花分夜永》
處於奴隸狀態的個體無所謂言說,「缺席」就是他保有個人尊嚴的惟一方式。
缺席於眾聲,便選擇了獨見;缺席於迎合,便選擇了批判。勇敢的思想者不會泯然於宣傳機器造就的「共識」,在他看來,這只是本真生存「遮蔽」於言詞的「欺瞞」。
從這一視角(啟蒙的核心價值「個體的自由」而非「人民性」——軒窗注)看,啟蒙思想所高揚的自由理性,是一切既定秩序、現存意識形態的永恆挑戰者,志揚稱其為「瀆神」。志揚親身經歷過造神、崇神的社會狂熱。以他思想的叛逆天性,心底總藏著「瀆神的沖動」。「瀆神」是自由理性醒來的第一象徵。
我甚至認為,只有用中文討論的哲學,而沒有一種特殊的中國哲學。只要我們面對同一問題,無論你用什麼文字表達,所論同一。
我想斗膽勸志揚一聲,當思所行於至高處,何來畛域古今之分?理性秉性本是自由,又何必作繭自縛?
在智性的精神生活中,在自由的哲學思考中,只有智慧的互相吸引,養料的互相汲取,而斷無「敵情觀念」。那是三流政客的下作把戲。老富蘭克林說得好:「請讓地上各族各邦,愛自由亦知人權,哲人踏足任何一地,均可宣稱』此乃吾土』。」
——《瀆神與缺席》
九州並非不產精靈,牛山濯濯,只因斧斤者眾,縱天降英才,瑰偉卓犖,天朝戕伐亦如割野草。如有美玉,日月孕育,山川滋養,逾百千年而成,要毀滅亦不過一擊。
——《若有人兮山之阿》
「我來到這個世界上,為了看太陽」(巴爾蒙特)
杜甫草堂則有一聯,我深愛之:「異代不同時。問如此江山,龍蜷虎卧幾詩客?先生亦流寓。有長留天地,月白風清一草堂。」
噢,孩子,別這樣說你的老爸,其實他很「負責任」。他的責任是在冰封的雪原上用青春燃起篝火,讓那些想逃離心靈監獄的人能得些溫暖。你無法想像你老爸所負的「責任」,那是一種「自由的責任」。我得益於此,並心懷感激。
——《驪歌清酒憶舊時》